尖音、团音与烟、威方言
王义然
一、汉语语音中的尖音与团音
1、简述尖音与团音。在汉语语音实践中，有两类音节，被人们分别称为尖音和团音。
所谓尖音，就是指发音部位在舌尖的声母z、c、s与含有介音i的韵母相拼合而构成的音节。如：an韵字中的“尖、千、先”，ao韵字中的“焦、瞧、消”，eng韵字中的“精、青、星”，ang韵字中的“将、抢、相”等等，它们都属于尖音字，其古读声母都属于z、c、s。
所谓团音，就是指发音部位在舌根的声母g、k、h与含有介音i的韵母相拼合而构成的音节。如：an韵字中的“坚、牵、闲”， ao韵字中的“交、敲、晓”，eng韵字中的“经、磬、形”，ang韵字中的“讲、腔、项”等等，它们都属于团音字，其古读声母都属于g、k、h。
2、尖音字与团音字的反切注音。以上所涉二十四字，是根据《康熙字典》释文所用反切注音精心挑选出来的，可充分展现尖音字与团音字古读音的本来面貌。故将这些字的反切注音按韵类分四组列示于后：
①an韵字尖、团对应例字的反切注音
尖，子廉切 ；千，仓先切；先，苏前切；
坚，古贤切； 牵，苦坚切；闲，何艰切；
②ao韵字尖、团对应例字的反切注音
焦，兹消切；瞧，慈消切；消，思邀切；
交，古肴切；敲，口交切；晓，呼皛切；
③eng韵字尖、团对应例字的反切注音
精，子盈切；靑，仓经切；星，桑经切；
经，古灵切；磬，苦定切；形，戸经切；
④ang韵字尖、团对应例字的反切注音
将，资良切；抢，此两切；相，思将切；
讲，古项切；腔，苦江切；项，胡讲切；
3、用汉语拼音标注尖音字与团音字。以上，各组尖音字所涉反切上字依次是“子、仓、苏，兹、慈、思，子、仓、桑，资、此、思”。这些字的普通话读音的声母依次都是z、c、s。类似的；各组团音字所涉反切上字依次是“古、苦、何，古、口、呼，古、苦、户，古、苦、胡”。这些字普通话读音的声母依次都是g、k、h。据此，将各组汉字的准确读音用汉语拼音标注如下：
①an韵字尖、团对应的例字拼音标注
“尖ziān、千ciān、先siān”；
“坚giān、牵kiān、闲hián”；
②ao韵字尖、团对应例字的拼音标注
“焦ziāo、瞧ciáo、消siāo”
“交giāo、敲kiāo、晓hiǎo”
③eng韵字尖、团对应例字的拼音标注
“精zīng、青cīng、星sīng”
“经gīng、磬kìng、形híng”
④ang韵字尖、团对应例字的拼音标注
“将ziǎng、抢ciǎng、相siāng”；
“讲giǎng、腔kiāng、项hiàng”；
以上，所涉汉字反切注音与汉语拼音的对应标注，充分显现了汉语语音实践中尖音与团音的本质区别，证明区分尖音与团音是国人比较从众的语音习惯，应当视为汉语语音中的通语。
二、j、q、x是尖、团混淆的固化剂
1、注音字母中的“ㄐ、ㄑ、ㄒ”是尖、团混淆的源头。1918年，北洋政府教育部颁行了读音统一会制定的注音字母方案。这个方案以知名学者章太炎创制的一套记音符号为蓝本，共拟定声母二十一个（三个不常用声母“万、兀、广”未计算在内），韵母十三个，介音三个。字母符号总数为三十七个。这就是人们所熟知的：ㄅㄆㄇㄈ、ㄉㄊㄋㄌ、ㄍㄎㄏ、ㄐㄑㄒ、ㄓㄔㄕㄖ、ㄗㄘㄙ；ㄚㄛㄜㄝ、ㄞㄟㄠㄡ、ㄢㄣㄤㄥ、ㄦ；ㄧㄨㄩ。这套字母一直使用到现代汉语拼音方案实施，至今，仍存在于现代汉语拼音方案的字母表中，作为字母名称的标音工具。
观察可见，在方案的二十一个声母中，不仅包含团音声母“ㄍ、ㄎ、ㄏ”和尖音声母“ㄗ、ㄘ、ㄙ”，而且还包含三个只能用于标注尖音和团音两类音节的“ㄐ、ㄑ、ㄒ”。
这里的声母“ㄐ”，取形于“丩（古文纠）”字，“ㄒ”取形于“丅（古文下）”字。从符号来源看，“纠、下”都属团音字，“ㄐ、ㄑ、ㄒ”应当只用于标注团音音节。但从实际应用情况看，“ㄐ、ㄑ、ㄒ”既用于标注团音音节，又用于标注尖音音节。于是，尖、团混淆的注音错误就此埋下了祸根。
2、拼音方案中的j、q、x使尖团混淆的注音错误进一步固化。仔细观察字典所载现代汉语拼音方案的字母表，可以得出一个结论：所谓现代汉语拼音方案，就是把中华民国时期北洋政府教育部颁行的注音字母，一一进行拉丁化处理，全部用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来表示。仅此而已。遗憾的是，在拼音方案制定过程中，关于区别尖音、与团音的问题，虽然发生过争论，但最后无果而终，还是原封不动地继承了注音字母的先天缺陷，并以国家标准的姿态呈现在国人面前。伴随推行汉语拼音方案和推广普通话的举国行动，j、q、x三个声母日益名正言顺地变成了尖团混淆注音错误的固化剂，时刻、到处影响着十几亿人的汉语语音实践。
事实上，注音字母中的ㄐ、ㄑ、ㄒ和拼音方案中的j、q、x是完全可以去掉的。那样不仅可以减少三个声母，而且还使整个方案避免尖音与团音的混淆，更加符合古今汉语语音实际。
3、误导国人百年的尖、团混淆注音错误。从1918年颁行注音字母方案算起，至今已逾百年。由ㄐ、ㄑ、ㄒ和j、q、x的设定所引起的尖、团混淆的注音错误，在汉语教学与实践领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
①扭曲了汉语语音的传承关系，增加了语音研究的难度。构成汉语语音的音节有尖音音节和团音音节两类，尖音音节的声母是z、c、s，团音音节的声母是g、k、h，这是汉语语音从古至今一脉相传的本来面貌。而注音字母中的ㄐ、ㄑ、ㄒ和拼音方案中的j、q、x，既用于标注尖音，又用于标注团音，使这种传承关系扭曲错位，背离了汉语语音本貌，无疑，增加了汉语语音研究的难度。相信现代年轻学者察看古代字书，面对大量现代注音声母都是j、q、x的字而在古代字书上却分别用“子、仓、苏”和“古、苦、胡”作反切上字的事实，肯定会大惑不解。
②拼音教学中的乱象。在现实的拼音教学和推广普通话的实践中，关于“j、q、x”的发音部位，存在多种不同的表述。如：高明凯、石安石的《语言学概论》称j、q、x为“舌面中腭音”；而王力的《汉语史稿》则称它为“舌面前音”。二者存在着称谓上“舌面中”和“舌面前”的明显差异。在讲到发音要领时，一些新编汉语教材指明j、q、x 的发音部位是“舌面的最前部抵住或靠近硬腭的最前部”；而曲阜师范大学教务处编写的《普通话语音读本》则写道：“发j 时舌面前部抵住上齿龈和硬腭前部……；新疆青少年出版社出版发行的学前班《语文》课本却又说：“j 发音：舌尖抵住上门齿，舌面高抬抵住硬腭……”。等等。
③本不该存在的j、q、x却担当着繁重的标注任务。笔者手头有一本中国人民大学语言文字研究所编写的《现代汉语通用字典》，全书共收录汉字九千四百多个。统计显示，其中j声母的汉字有722个，g声母的汉字有410个，z声母的汉字有162个。这个本不该存在的j声母所标注的字数竟然比g、z两个声母所标注的字数的总合还多。原因就是本不是同声母的字在这里都变成了同声母。这种状况，导致人们在用拼音输入法编辑文件时，会因以j、q、x为声母的同音字特别多，而大大降低输入速度。
④影响人们的日常交流。笔者注意到，由于j、q、x三个声母的误导，在日常生活中，人们对尖音字和团音字的发音状况非常混乱，既有人把尖音字读若团音字，也有人把团音字读若尖音字。记得在工厂工作时，曾和一位老师傅商量修理机器的事。这位师傅把传递动力的机械零件“键”读若“贱”，弄得我一时不知他在讲什么，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。
三、可贵的烟、威方言
本文所说的烟、威方言，就是指山东省烟台、威海一带的方言。烟、威方言分布区域，还包括隔海相望的辽宁大连。烟、威方言最突出的标志性特征，就是尖、团分明，全域一致。在这样的方言语音环境中，不管男女老少，人人都能摆脱j、q、x的误导，轻而易举地读出尖音字和团音字应有的音色。大家都会自然而然地把“尖、千、先”读为“ziān、ciān、siān”，而把“坚、牵、闲”读为“giān、kiān、hián”，绝对不会出现二者混淆的情况。魏积安所演小品的道白，就是满口的烟、威方言。
烟、威方言的可贵之处，就在于ㄐ、ㄑ、ㄒ误导国人百年之后 ，在举国推普的大环境下，它却能全域、全员、原汁原味地保留了尖音音节与团音音节的本来面貌，让尖、团分明的汉语语音本色得到很好的传承。
2022年元月18日完稿于菏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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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3-1-12 11:20:37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