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狐：「民转公」一场聚变，将影响几代人的人生轨迹

老农

茶狐：「民转公」一场聚变，将影响几代人的人生轨迹

　　今天有粉丝发消息提醒我，7天没有更新了。

　　我最近看一个公众号，作者是一个从纸媒下海的职业写手，让我相当佩服，他足不出户，每天发一篇，每篇三千字以上，从日本聊到美国，从经济聊到军事，从外太空聊到行天宫，从行天宫聊到内子宫，无所不谈。

　　我总感觉，如果没有切身体验，也没有调查研究，一篇太水的文章，拿不出手。都是铝合金，只要成分略有差异，区别比「人和狗」还大。同为文章，信口开河五千字，精打细磨五千字，花费的心血，相差几十倍。

　　最近很多人要我聊聊东边岛国的遇刺政客，我一看，文章铺天盖地，有人鞭尸，有人守孝，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。还是聊一个和我们大家切身相关的话题吧。

　　最近，小孩因为学校「民转公」，我了解到很多老师和家长的看法，这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变革，将影响我们国家以后几代人的人生轨迹。相比那个过世的政客，「民转公」和我们的关系更加密切，值得大家一起关注。

八部委合发「民转公」文件

　　民办学校是怎么来的？

　　01|师资

　　对一个学校来说，首先要有老师。优秀的老师是一个学校最宝贵的资产。假设，某公办初中经过几年努力，摸索出一套成功经验，中考分数在本地名列前茅。然后，教育局就出面协调，联合资本用高薪吸引这所初中的骨干教师，比如在公办学校，一年只有12万收入，到了某民办一年再加10万奖金，如果这样的诱惑，还不足以让有些老师放弃铁饭碗，怎么办？

　　只要衙门出手，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。这些教师，借调到民办学校之后，还可以把编制留在原来的公办学校。既有高薪，又有铁饭碗，养老、医疗、公积金，依然是体制内待遇。

　　这样一来，民办学校的师资队伍，有经验，有水平，还有干劲，战斗力当然远超公立学校。与此同时，失去骨干的公立学校，办学质量江河日下。优秀老师走了，编制依然占用，就没多余编制去招聘新的教师，只能去找代课老师。很多家长，因为某个公办学校的成绩好，就高价买了这个学校的学区房，小孩入学之后，面对的是参差不齐的代课老师。

　　民办中学吸引优秀师资，固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，但师资这块蛋糕是固定的，好的老师就那么几个，说学术一点，这是一种存量博弈，说通俗一点，这就是最典型的「内卷」。很多民办学校就是踩着公办学校的肩膀，一步一步走向巅峰。

　　民办学校，对经济条件好的家庭来说，得到优质教育资源的机会，对于条件差的家庭来说，失去了公平教育的机会。而对国家的整体利益来说，负面效益远大于正面效益。

　　02|生源

　　说白了，一个学校的核心竞争力还是学生，一个好学生，本来学习能力就很强，一群好学生在一起，气氛更好，互相激励，互相促进。

　　在「民转公」改革之前，很多民办学校不但可以提前招生，还可以跨区招生，百里挑一，把最好的学生聚在一起，有名师指点迷津，强强联合，成绩能不好吗？

　　有了好的成绩，学校的口碑就好，然后就能吸引更多成绩好的学生，就形成一个良性循环。这群人，中考后，大概率进入重点高中，高考后，大概率进入好的大学，大学毕业后，大概率事业成功，从初中到高中，再到大学，一路走来，无形中积累的人脉，可能比文凭更重要。

　　而那些成绩差，家境不好的学生，走向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。阶层从分化，到固化，经过几代人之后，人民币隔离加上生殖器隔离，阶层上升的通道，被彻底堵死。

　　03|升学捷径

　　同样是升学，重点高中下属的民办学校，和普通初中，还是不一样。这个里面水很深，我以前参加过一些家长研讨会，主讲人从各方面分析就读民办初中的好处，其中之一就是升入重点中学的机会比较高。

　　比如，宁波2019年的普高招生标准，就有所谓「三位一体」的办法，也就是，通过对学生的「综合素质及平时成绩、招生学校测评、保送生测试」三者综合评价，择优提前录取。听上去很高大上，但只要涉及「综合素质、学校测评、保送、提前录取」这类字眼，里面的操作空间……你懂的。

　　总而言之，在民办初中一统天下的时代，「公参民」的私立中学，生源好，师资好，硬件好，升学有神秘力量加持，对于公立初中，简直就是降维打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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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那么问题来了，为什么各级教育部门，这么积极，动用各种力量，搞民办学校？都是成年人，这个问题大家应该一想就通。

　　举个例子，宁波某公参民中学，前几年学费1.5万/学期，后来随着中考成绩越来越好，在口碑的加持下，学费升到2.5万/学期，一个年级400学生，一年就是2000万，三个年级，一年就是6000万。

　　这收费标准，在宁波还是相对便宜的。

　　鄞州赫x实验学校

　　学费：69000元/学期

　　校服：4350元/学期

　　校车：4000元/学期

　　餐费：3800元/学期

　　海曙赫x斯学校

　　学费：4.5万元/学期

　　蓝x小学

　　学费：4万/学期

　　住宿费：9800/学期

　　其他费用另计。

　　广东省民办教育规模多年位居全国第一，截至2019年，各级各类民办学校6248所，在校生755.4万人，占全省在校生总数的29.7%，占全国民办学校在校生七分之一。750万学生，平均一年学费算4万，光学费就是3000亿人民币。

　　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台湾省，一年的财政收入也就4800亿人民币。台湾的蓝绿政客，每年为了财政蛋糕的分配，鸡飞狗跳，恶斗不止。3000亿，可以让多少人铤而走险啊！？有兴趣可以查查新闻，在教育界，这些年有多少「苍蝇」和「老虎」被拿下。

　　为了增加民办中学的数量，很多人煞费苦心，最奇葩的应该就是所谓「校中校」。让我举一个被停办的民办中学为例子。

　　天津「方舟实验中学」是天津红桥区最好的初中。前身是创建于1982年的公立「凤城路中学」，2005年后，「凤城路中学」被天津市第三中学合并后，改名为天津市「方舟中学」，成为了私立初中，2008年教学体制改革后，名义上独立办学，但实质上师资校舍均与天津三中共享。

　　说白了，这种民办就是公立学校的「校中校」，完全没有独立性，绕了一圈，完全都是新瓶装旧酒，增收了额外的学费，增加了家长的负担，制造了无畏的焦虑。

　　民办学校的负面效应

　　01|压制消费

　　我查了2019年的杭州中考成绩。考入Top 3高中的排名，前十名有8所是民办初中。文澜中学以67%的高比例占据榜首，前四名比例均在30%-40%左右。公办学校，排名最高的是第五名的勇进中学，录取率只有19%。也就是说，在「民转公」改制以前，杭州重点高中的学生，几乎都来自民办初中。

　　我一个杭州的朋友，小孩就在民办初中读，他说，以前在杭州，但凡家里有点能力的，都不会让小孩读公立，虽然免费，但成绩和民办差距太大。

　　于是，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，民办越来越强，公办越来越差。久而久之，有条件的家庭，当然上民办，没条件的家庭，不惜砸锅卖铁，也要上民办。

　　整体来说，2021年，杭州市民办中小学学费标准平均值大概在3万/学期。这还不包括，住宿费、伙食费、杂费，一年的开销，保守估计要10万。如果算上以前补课的费用，一个孩子，每年的花费在15~20万左右，9年义务教育，总花费至少150万。这已经不是普通中产可以承受的，用美国的标准，只有up-middle 上流中产阶层才能负担。

　　大多数上民办学校的家庭，并不那么富裕，都是出于无奈，被一种全社会的焦虑绑架。最早的时候，小部分人抢跑，尝到了甜头，结果大家一窝蜂，都去抢跑，然后转头一看，身后没人了，还是大家一起跑。在这个过程中最大的获利者就是，资本和权力，然后是不差钱的家庭，最受伤的就是中下阶层的家庭。从长远看，最终受害的是整个社会。

　　为啥中国消费占比低？为啥中国人不敢生小孩？结婚前，扛起第一座大山——房贷，十年后，扛起第二座大山——教育。基本上，房贷和教育，可以抽干一个家庭的财富。还哪有余力消费？还哪敢生二胎？

　　我认识一对开理发店的湖南夫妻，十几年前开始在宁波打拼，一个月只休息一天，天天起早贪黑，幸运的是，他们在宁波房价暴涨前，买了一套二手房。更幸运的是，夫妻双方文化程度都一般，但独生子的学习成绩不错，提前考，进了宁波的蓝青中学。

　　在双减政策出台之前，小孩子一年的「学费+补课费」就要花掉他们十几万，加上房贷，就要二十万。以前他们的理发店，还雇佣帮手，后来就全部辞退，一切亲力亲为，无它，就为了省点钱。

　　前段时间的双减政策，让他松了一口气，一年省下好几万，他说以后要每周休息一天，带老婆出去走走，来宁波这么多年，每天守着理发店，连周围的景点都没去过。无底线的教育内卷，是很多城市中产最大的焦虑。让他们眉头紧锁，不敢消费，也不敢休息。

　　前几天，我遇到一个花店老板，据她说，减负以后，周末的学生客流明显增多，很多是小情侣之间买花的。最开始，她其实没在意，然后有一天，她问来买花的小孩，才知道，高一高二周末不补课，也不让课外补习。因为减负，高中生轻松了，有更多时间谈恋爱了，还带动了花店的消费，这真是一个意外。

　　02|阶层固化

　　私立学校这种风气，如果持续几十年，2代人的时间，就可以彻底固化整个社会。教育上的贫富差距，比经济上的贫富差距，更可怕。对于穷人，还可以用各种补贴扶持，比如说，公交车2块钱的车票，几十年不变，水电费也几十年不变。但教育水平上的差异，就无药可救了，2代人过后，龙生龙凤生凤，老鼠生儿打地洞。

　　民办学校，在硬件条件上就比公立学校好，我上次参观了一个宁波的民办学校，学校里有森林，有河流，有体育场，环境比某些大学还好。就算外行人，从建筑的质感，园林的档次，就可以判断，这就是一所「贵族学校」。除了成绩之外，私立学校还擅长在无形中帮助学生建立信心，让学生相信自己是最好的，不去担心别人的眼光。

　　我们小时候，所有的学校，至少从外表看，都差不多。能上什么学校，也只看学生本人是否用功。我曾经有一个同学，农村出生，家境普通，一桶梅干菜肉，可以吃一个礼拜。但他靠自己奋斗，考上医学院，成为本地医学权威。

　　而在「双减」和「民转公」改革之前，寒门出贵子的奇迹，越来越少。？成绩好的学生，基本上是孩子努力+好学校+课外补课。努力可以靠自己，而好学校和补课，都是拼爹。好学校，一年的费用就要10来万，课外补课一年最少要5-10万。最后几个月一对一补课，花上几万甚至更多的人，也不少见。

　　普通工薪家庭在这种竞争中，压力会越来越大。小学民办，面试筛出来的大多是妈妈全职带大的小孩，有精力学过各种「乐器、英语、演讲、数学」课程。民办初中，一年几十万，也同样需要家长督促。鸡娃，除了钱，更需要时间。

　　一句话，以前的教育，是穷人翻身的途径，现在的民办学校，是阶层固化的加速器。

　　这几天，我和一个常年生活在大陆的台湾人，聊起大陆的教育改革，他在微信里对我说：

　　以一個台灣人的角度，這個政策選擇我是大力支持和欣賞的。在被資本綁架的台灣，要做出這種快刀斬亂麻的政策近乎於不可能。已經非常內捲的大陸市場，再放任大量的資金和人力投入這類無效的存量博弈，最終只會加速國家的分化。

　　真心講，我大力支持大陸打擊私校，在台灣換哪個政黨上台， 都不可能有魄力去執行這種政策。畏懼選票反噬，而放任教育亂象和社會結構逐年惡化， 正是民主背後的致命傷之一。

　　我查了一下资料，台湾经过几代人的精英私校教育，和资本化运作的补习班产业，现在階層已经严重分化，而且这种分化已经不可逆。

　　根据台大经济系骆明庆发表的《谁是台大学生？性别，省籍与城乡差距》，台湾最好的大学——「台大」的学生几乎都是来自高收入的家庭，从小就得到最好的资源。就读台大的弱势学生占全体学生比率不到 1%，陈水扁那种三级贫户上台大的往事，已经成为传说。

　　我最近看了台湾风传媒的一篇专栏文章《一个台湾，两个世界》，里面有两个人物，分别是豆豆和小如。

　　就读私立复兴国小六年级的豆豆，爸爸是科技公司董事长，他家在台北市敦化南路上的高级住宅区，放学后，妈妈为他安排了英文数学的补习、还要忙着参加科展比赛。除此之外，豆豆刚完成一本与妈妈共同创作的书，书名是《打造资优小富翁》。

　　同一时间，南投县名间乡的小如，正准备跟爸爸去田里工作。小如的父亲因为一场大雨淹没了农作，负债超过新台币六百万元。小如看到同龄的堂兄弟都已经上学，也很想上学。爸爸告诉他，等凤梨收割卖钱，才有钱给她上幼稚园。于是，她每天都看着凤梨，告诉凤梨要赶快长大。

　　总结

　　中国大陆可能是这个星球上，少数仅存的不需要讨好民粹的国家，我们可以从长远角度出发，思考社会的整体利益，挑战顽固的利益集团。这种模式，目前看起来，so far so good，当然，也有不好的一面，这里就不展开讲了。与其说，我们在见证历史，还不如说，我们在承受历史。所有好的、坏的，都一并承受。

　　今天就先聊到这里。